講者介紹

自然散文寫作者,筆名杜虹的謝桂禎老師,任職於墾丁國家公園並擔任屏東科技大學與屏東大學兼任助理教授。曾榮獲第五屆新聞局小太陽獎最佳文字創作獎,致力於黃裳鳳蝶保育及社區夥伴關係發展。以兼具科學的理性、務實與文學的感性、優雅,於南方持續譜寫出一篇篇優美的自然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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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介紹

1994年政府決定在墾丁社頂進行梅花鹿復育計畫,十年過去,鹿群雖然成功復育,卻帶來另一種生態危機。高位珊瑚礁森林幼苗遭野放鹿兒啃食殆盡,地表植物無一倖免。鹿群甚至越過圍籬啃食附近農作物,遭農民反彈。這樣的復育算成功嗎?為了復育梅花鹿,我們又失去多少?

杜虹以感性的語言,娓娓道出十年之間人鹿矛盾與糾結,也讓我們重新思索,保育、復育的尺度該如何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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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

最近這兩年,我們常在媒體上會看到墾丁梅花鹿的報導,最多的報導應該就是農損方面的問題,還有就是梅花鹿撞到人,或是被人撞到這樣的問題,那我寫的部分,還有一個更嚴肅的問題,是牠對高位珊瑚礁森林的衝擊。當你看到這些報導的時候,你的心目中,對梅花鹿的印象還是小路班比嗎?

前兩天在墾丁有一隻很大隻的梅花鹿,新聞媒體上說牠跳出來馬路上,撞到一個阿伯,然後呢?這隻梅花鹿肇逃了,這還是可愛的梅花鹿嗎?我們台灣梅花鹿復育到現在已經三十多年了,現在學者跟管理單位都認為說,梅花鹿復育的真正問題,現在才開始,為什麼會這樣呢?我們先來看看,台灣野外的梅花鹿是怎麼消失跟重生的。

台灣的梅花鹿是我們島上非常普遍的一種野生動物,到處都有以鹿為名的地名。牠生活的家園是在海拔四百公尺以下的平野跟丘陵,但是經過三、四百年來大型、大量的捕捉,因為我們人類的開發,讓牠的棲地消失了,所以現在野外根本就沒有看到梅花鹿。一九六九年的時候,最後一隻梅花鹿在野外消失了,只剩下被馴養在民間跟動物園的族群。

梅花鹿消失的同時代表了一個意義,意味著我們台灣平地的荒野,也就是梅花鹿原來的棲地消失了,那這些棲地哪裡去了呢?是阿,還有我們的農地,對不對?所以,變成我們的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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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九八四年,那時候政府為了因應國際保育的潮流,進行台灣梅花鹿復育計畫,當時是以台北動物園的梅花鹿為種源,然後指定墾丁社頂地區一百二十公頃左右的荒野為復育地,以墾丁國家公園管理處為執行單位,來執行這個復育計畫。很多人都會想說,為什麼會選墾丁呢?墾丁好像不是那種平野的土地阿?因為國家公園內管理方便嘛,然後台灣目前保留比較大面積的低海拔森林就在墾丁。

到了一九九四年,經歷了十年,這時候台灣第一次進行梅花鹿的野外野放,當時選的野放地點就在社頂復育區周邊的高位珊瑚礁森林。後來的十五年間,一共野放了二百三十三頭的梅花鹿到野外。那這些被野放到高位珊瑚礁森林的梅花鹿後來怎麼樣了呢?我們知道鹿科的動物,比較適合生存的地方,是樹林跟草地這樣相連接的區域,把牠放到高位珊瑚礁森林裡面,這個森林裡面植群是非常鬱密的,地形也很崎嶇,不過不要忘記喔,被野放的梅花鹿經過十年的復育訓練,所以牠在沒有天敵的影響之下,成功的適應了牠新的家園。在這個珊瑚礁森林的南端,剛好有牧場,就是畜產試驗所很大片的一個牧草地,也有當地居民種植的牧草地,這些牧草地提供梅花鹿牠們豐富的食物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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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墾管處估計,台灣野外,也就是墾丁大概有兩千頭左右的梅花鹿,梅花鹿的數量變高之後,畜產試驗所跟當地的居民,受不了梅花鹿對牧草的啃食,就架設了非常強壯高大的圍籬,來防堵梅花鹿,成功的防堵了梅花鹿,當然也表示了梅花鹿就沒有這一大片可以吃的草地,所以,現在梅花鹿離開了森林之後,就到農地上去覓食了,造成很嚴重的農損問題。

這三十年來,梅花鹿復育的過程當中,很多人曾經提出一個質疑,就是,梅花鹿是從動物園引種過來復育的,那牠到底是不是台灣特有亞種的梅花鹿呢?很幸運的,這兩年經過台大動物科學技術系朱有田老師,實驗室的DNA鑑定,我們已經確定了墾丁復育出來的梅花鹿,就是台灣特有亞種的梅花鹿。但是牠們是不是以前在野外還沒有消失之前的梅花鹿呢?那當然不是阿,因為牠們沒有了家園,牠們的家園變成了我們的家園。

墾丁現在的梅花鹿適應了高位珊瑚礁森林,但是卻因為棲地不足,對那裏的森林造成了前所未有的衝擊。你知道野外,適當的梅花鹿乘載量一公頃是幾隻嗎?野外一公頃的土地適合幾隻的梅花鹿在那邊快樂的生活呢?一隻,一公頃一隻,所以墾丁族群已飽和的梅花鹿要送到哪裡去呢?你家要不要呢?一公頃一隻,可能也很難找到很適當的土地來收養牠。

所以現在台灣梅花鹿復育面臨緊迫的問題,大概有三個面向,第一個當然就是農損問題,農民沒有辦法接受梅花鹿對農作的啃食,這個問題還進了國會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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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面向是,社會大眾在經歷了半個世紀野外沒有梅花鹿的狀況之下,現在如何重新面對梅花鹿重現江湖呢?你可能跟我一樣覺得梅花鹿非常的可愛,是嗎?很可愛,但是如果牠把你家的花圃全部啃光了,還可愛嗎?那你到墾丁國家公園去玩的時候,開車太快,跟梅花鹿相撞了,造成交通事故,那牠可愛嗎?很多人因為跟牠有這樣的交會之後,就覺得不可愛。我們那邊的農民對牠真的是有一點恨意,因為種的紅龍果老是被牠啃完,要怎麼叫他去愛牠呢?真的是很為難;

第三個面向就是,高位珊瑚礁森林的衝擊。森林不會講人話,不過我們有長期在森林裡面進行研究工作的學者來代言。我的指導教授,屏科大的郭耀綸老師在兩三年前,就已經呼籲,因為他很長的時間都會在這個森林裡面進行森林底層的苗木更新研究,研究小苗,所以就呼籲說,災難不是即將發生,災難已經發生,我們必須面對這個問題,不能再逃避了。

林試所長期在那工作的伍淑惠小姐,也不斷的反映,森林底層地被層那些稀有的珍貴的蘭花,還有蕨類,消失的太快了,因為梅花鹿的衝擊,高位珊瑚礁森林保留區的森林底層,受到相當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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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算是在這個森林裡面,進行長期生態研究的人,不過不是研究梅花鹿,而是研究蝴蝶。這十幾年來,在那邊進行一種保育類蝴蝶,黃裳鳳蝶的研究。十幾年前,我跟我的夥伴要進入森林中心的時候,必須披荊斬棘才能進去,可是現在,森林底層一片空蕩蕩。有時候,做完調查,回頭看我的研究區,我的研究區是被圍起來了,所以梅花鹿不能進去。圍起來的繩籬外面,禿禿的裸地,有一點毛骨悚然,到底消失了什麼?

消失的裸地上面,到底有多少昆蟲不見了,有多少地生蘭花不見了,這會讓我們長期在裡面工作的人,不得不反省,或是對梅花鹿的存在有一點感情上很難平衡的衝。因為我長期在森林中進行研究,雖然不調查梅花鹿,但是牠陪伴我相當多,常常低頭工作之後,抬起頭,看到兩個無邪的眼睛在盯著我,上個禮拜也是這樣,所以我就寫了一段文字,來平衡一下我的情緒

 

“在樹與藤蔓之間,你又那樣看著我,以十年不變的無邪的眼矇,我以一如過往,停下工作,默默回應你的注視,在荒野流年中,你和我,曾經幾度如此相視呢?你的視線是我最深的愛戀,你的眼神看似依舊,但我卻接受到落寞無助的信息,在因你族群繁盛而空蕩的森林底層,已經令你覓食困難,你或許也感受到了,這座讓你重生的珊瑚礁森林,正向你發出痛苦的哀號,因為你幾乎啃盡了森林的幼苗,你眾多的同族,早已試圖向外遷移,但森林之外,便是人類活動的領域,你何去何從呢?亦如十年之前,我和你在森林中默默相對,你的眼神依舊寧靜無邪,而我的目光,不再如以往般,單純的欣喜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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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感傷,但事實就是這樣,我是非常喜歡梅花鹿的,可是面對的是這樣的難題,這三十年來,梅花鹿復育讓我們留下一個本土、低海拔、大型的野生動物,也使得台灣消失近半世紀野生的梅花鹿重現原野。這應該是讓我們感覺到很欣喜的,可是我們準備好面對這重回原野的梅花鹿了嗎?我們如何面對梅花鹿族群在增長之後,因為棲地乘載過量,而造成的問題呢?管理野外的梅花鹿族群現在是勢在必行,學者專家跟管理單位都正在研擬對策,希望在專家、學者研擬出方法來之後,大家可以尊重專業。我們都非常喜歡梅花鹿,一聽到說梅花鹿可能要被管理,或是甚至被移除等等,就會覺得不行不行,這麼可愛的動物,可是我們面臨這樣環境的困難,梅花鹿復育的長久經驗,也讓我們明白了現有野生動物保育的重要性,像現在野外還有瀕臨滅絕的石虎,棲地的保育就特別的重要,因為到物種消失之後,再來做復育的話,那個問題實在是無比的複雜。我今天的演講就到這裡,謝謝各位的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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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邱虹儒):謝謝謝老師的分享,這個難題真的很難,就是你到底要牠在,還是不在。但是,感情上或是知識上又可以理解說,這樣的生物多樣性是應該要被重視的,但是要怎麼去重視它?就是另外一個難題,所以其實整個聽完之後是蠻感慨,但是也蠻深刻的,就是我們要重新認識這樣的議題。所以還蠻想跟謝老師多請教,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決定要用文學的方式,來展現你在研究中看到的這麼多的問題?用文學的方式去展現之後,跟傳統用科學的方式去交流跟公眾傳播的時候,有什麼樣不同的發展?

謝桂禎:我本身已經在國家公園工作二十多年的環境教育解說人員,所以,會從事文學寫作是因為為了做環境解說教育。因為解說了二十幾年了,第一本書在一九九幾年就已經出了,算是工作很久了,也是很資深的文學創作者。這十幾年因為就讀博士班,進入了墾丁叢林,進去的第一天,就被叢林震撼到,我就決定要寫下所有研究的歷程,而且是用文學的方式來表達;因為有太多的前輩,在科學上面有更多的貢獻,有更多的學問,但是,我可以用文學文字來表達,所以就一邊做科學研究,一邊做文學文字的發展,所以一直在報紙上面,都有發表一些文學文章。

主持人:相信有很多你的讀者,應該也透過文學的表達,重新去認識很多比較深刻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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