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榮幸在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還有臺南文資處的聯合舉辦下,進行那麼一個有意義的活動,我認為臺灣的文資保護很重要就是要公共參與,包括遺址。所以今天就讓我用卑南遺址為例子來跟各位介紹一下,一個遺址它在進行保護的時候、在進行研究的時候、在進行推廣的時候,可能會跟環境產生哪些互動?可能也可能產生哪些衝突?各位,我想請教所有的在座去過卑南遺址的請舉手?哇,還很多耶!去過史前文化博物館康樂本館的請舉手?也不少,那比我在很多的場合作的調查要多兩倍以上,一般我問的時候大概只有五分之一去過我們史前博物館,今天大概五分之四,可見各位都是關心遺址、關心環境、關心我們文資保存的這個熱心人士。
談到卑南遺址各位非常的清楚,最早的時候各位你們面對你們左邊投影片的左邊那張照片,是大概1894年代日本學者鳥居龍場來做地表調查時候照攝的,兩個卑南族的婦女跟他合照,可以看得出來他有四公尺高,右邊那一張是日本學者自己跟他合照,看出來它已經風化了,因為它是板岩所以原來中間那個洞變成只有一半,很可能它就是現在在我們卑南遺址公園那個月形石柱,但是更重要的我要指給各位詳細的看,這一張照片那一張月形石柱周邊還有十幾個高高低低的石柱,這是卑南遺址最早給學者發現,他們當年做了一個很簡單的地表挖掘,他挖掘的目的是要去看看這個石柱的功用是什麼?結果往下一挖,挖非常局部發現,它下面還有住屋的礫石層,所以就發現原來這個石柱不是只有祭雨儀式用,搞不好跟住屋結構產生在一起,這是第一次卑南遺址被世界所注目。
再來,第二次就是南迴鐵路要興建的時候,臺東火車站要開挖的時候發現火車站的局部有大量的石板棺群,趕快緊急請臺大宋文薰、連照美教授帶隊來搶救挖掘,總共1980到1988年,八年的時間挖了十三次,發現了我們一般人還能想像的第一個史前的遺跡,第二個我們很多的文物的遺留,這史前的遺跡包括第一部分住屋歷史的結構,很多那個木造的都腐壞了,住屋的石造結構留下來,第二個通往住屋上面往上要登上去的石梯,長大概兩公尺,第三個部分就公共儲藏區域的石造的糧倉,可見它這個已經是很大的遺址跟很大的一個社群了,第四個就是至少一千五百具以上的石板棺,就在這個住屋結構的附近跟石板棺裡面的陪葬品,發現了大家可能都很清楚的大量的動物、植物、陶器、石器、玉器的文物的遺留,單單玉器我們史前館的典藏有三千多件大部分都是卑南遺址出土的,但是這只是一部分,因為在搶救挖掘以前,興建火車站那時候那個怪手進行快速的整地的時候,風聞而來的民眾已經開始自行挖掘了。
所以各位可以看,現在這條黃色路線是鐵路,然後紅色的區域是目前學者認定卑南遺址的範圍,就在蓋鐵路,現在你們假如有坐火車去臺東火車站的話,就在第三月臺南邊的部分,那裏是石板棺的密集區,而當時挖掘的時候其實不只卑南遺址,附近也有其它的遺址都有類似,所以,這個是火車站,這個圈起來,所以火車站開挖的時候只挖到局部的就有一千五百具的石板棺,各位想想還沒挖到的呢?所以因此當時的學界,還有就像各位在座非常關心文史保護的人士呼籲之下,開始籌建史前文化博物館,這個是當年臺大考古隊來搶救挖掘以前的照片,各位看,非常清楚都已經給怪手整地以後民眾,你看那個一坑一坑的都是石板棺已經被撿走的,當然很諷刺的上面立個牌子縣政府立的,禁止私人挖掘,禁止私人盜掘,各位覺得這個有效嗎?這個是很標準的中華民國行政體系裏面的形式主義的做法,你不放還好,你不放就是知道的人來而已嘛!你放了以後不知道的人,那邊有耶!趕快晚上也跑來了。
當然現在進步了,現在我們的遺址不是放個牌子那邊而已,等一下我會很簡單講到,我們要有人巡邏我們要監控,這個事實上對遺址保護應該要實質重於形式。到這邊我想提出第一個我今天來跟各位討論的,值得反省思考的問題,建設跟遺址兩個是衝突嗎?他們兩者之間應該怎麼看待?是建設破壞遺址還是因為建設我們發現遺址?還是兩者之間不斷的在辯證進行著,沒有要建卑南火車站卑南新站的時候,我們可能不知道卑南遺址的範圍那麼大,沒有要蓋八里的汙水處理廠,我們很可能不知道有十三行遺址,沒有要開拓臺南地區的科學園區,我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在那個地方竟然有六個文化層,從五千年到最近四、五百年。所以我講到這裡我想就拋出第一個問題,遺址的保護、發掘研究跟建設之間,事實上不能很單方向的就以為建設破壞遺址,所有建設都要停下來,假如這樣的話,卑南遺址這個地方也不會有三個文化層、四個文化層的,因為當年人假如像我們一樣,他以前住過不能動,他就不會上去住了,事實上卑南遺址剛剛介紹的,它除了最豐富的這個卑南文化城三千五百年到兩千三百年之間以外,還有更早的五千年左右的大坌坑文化層也有,四千年左右的富山文化層也有,到一千八百多年左右的三合潭文化層都有,所以這是第一個,提出來給各位來對話的一個問題。這個是剛剛我提到,我們的卑南遺址裡面豐富的文物之一玉器,最近史前館有一個玉見台灣的大展,歡迎各位去,雖然我已經卸任當館長,但是我還是很樂於當史前館的頭號行銷員。從典藏庫裡面有七百多件移到我們的第二特展室,在做一個展覽。
再來卑南遺址剛剛提過的,你看看那些文物包括石板棺群,可以說是東南亞最具規模的,因此政府決定把它,除了建一個博物館以外,另外呢,其實當年的博物館是要蓋在這個遺址上的,但是後來一發現這裡這個遺址分布太廣了,你怕蓋館開地基的時候就破壞文化了,而這個時候倒是要考慮的,所以就選擇在卑南火車站距離五公里之外的康樂火車站,蓋史前文化博物館,這個地方就闢建成,所謂大家非常知道的卑南文化公園,那個棕色的區域,是最早的十八公頃,但是後來的研究不斷發現,真正的密集區是靠近火車站越密集,所以卑南文化層那個藍色的部分,就是最近五六年徵收回來的,這裡文化層的密集區徵收以來,回來之後這邊三十公頃,面臨另外一個問題,這個是卑南遺址不斷地進行研究,這個是前幾年我們跟工研院,透地雷達專家合作探測的結果,有顏色的部分,下面的那個歷史結構是非常密集的,越深的紫色的部分越密集,藍色的部分都已經有了,這個表示我們徵收回來地方,是因為有研究結果,後來經由探測雷達的證實,確實是文物密集。
但是當年挖掘的,卻是只有一部分,這裡我想提出第二個問題,就是環境保護常常會談到,樹保、樹木保育對不對?但是我們史前卑南,史前公園就面臨到一個,到底文資保護跟樹木保護,我覺得還談不上是環境保護,文資保護跟樹保之間,怎麼樣來進行定位,它可不可能產生衝突?衝突的時候你怎麼解決它?就在我們卑南遺址的現場,我們有一個現場考古工作室、還有現場考古覆屋,就是那個現場考古區域,讓民眾看到當年,三千多年前卑南人是怎麼居住的家屋,還有他剛剛講的石梯旁邊是最新徵收的十二公頃,裡面大概有一、兩公頃,種植了大量的樟樹,而這個樟樹種植的地點,就剛才在那個透地雷達裡面,那個紫色藍色部分的文物密集區,可能是文物密集區啦!因為下面是歷史嘛!而這個樟樹,當年是怎麼種的,因為當地的民眾很早就知道,他們的土地要被徵收,當作史前遺址公園的範圍,而當時被徵收的時候,可以領到兩筆錢,有一筆是土地根據市定價值再乘以多少倍,另外一筆叫做地上物,所以他們當年很多的農民,就趕快搶種最容易種的,就是樟樹,還不是什麼牛樟就一般的樟樹,樟樹在南投在臺東,非常多非常普遍,當年種大家沒感覺,慢慢當我們全部都徵收完畢的時候,它已經長大了,然後透地雷達再一照,它下面都是充滿了很多,可能是文物密集區,怎麼辦?我當館長的第三年,我發現這個問題,我說當年因為我們不知道,所以沒有處理,而且當年因為我們沒有權限也沒有處理,今天我們都徵收來了,而且今天我們有透地雷達給我們印證了,所以要趕快提這個處理方案,這個方案怎麼處理?那時候就開始館內就先開始討論起來了,那這個樹木很珍貴,然後我們報個基本計畫以後,我說不管什麼珍貴你總要處理面對它,報到文資局,文資局開會除了文資委員以外,還請一些樹保團體的人來,那時候科長不知道在不在,局長主持,那裏面就,他們的觀念就認為這個樹木,怎麼可以隨便移除、隨便砍除呢?文物在地下好好的你不動它就好,但是就考古科學來看,你樹根是會慢慢長的,樹根長串了之後會移動破壞那個文物的位置,它的那個context,它的那個情境脈絡就可能被擾亂了。
而且我在想,樹木可以再種,尤其樟樹事實上不是珍貴樹種,文物被破壞或者它的那個脈絡被擾動之後,是沒有辦法回復的,所以我是蠻堅持說要處理的,但是到現在我三月六日退休,還在來來回回,寫計畫寫研究案,一棵一棵樟樹要去登記,然後做研究看它一年長多少,然後會碰到多少,我說你們研究完了就來不及了,全部那一帶的文物很可能都會移動。所以這是第二個要拋出來給在座關心文史、關心文資保存也關心環境的朋友們,遇到這樣的問題的時候,我們怎麼樣來面對它、解決它。所以遺址存在的目的,除了研究、除了保護,事實上推廣很重要,所以當年我們前面的前輩,包括臧振華先生他們就很有遠見,蓋了一個考古現地,這裡面觀眾可以自己自行來觀看,也可以預約我們的導覽人員來幫你解說說明。這是通往住屋的石梯,當我們的研究人員一開始看到的時候,都很懷疑,當年不是都吃山豬嗎?難道這個是養豬的豬槽嗎?越發現結果不是,因為它靠近,照片下方的地方有一邊磨損的特別厲害,一開都是腳踏過的,所以這個長期踩踏出來的,所以當年人的住屋可能是往上建的,這是他們的石梯。
除了這個以外,剛才我講的,你要推廣就要讓更多的民眾願意來這個遺址公園,所以我們設了文物展示中心,也盡量用配合當地環境的,水泥是清水模,木條為主,然後假如有鋼、鐵的話,是最細的鋼鐵,對建築有興趣的朋友,歡迎來看看這個卑南遺址公園的,叫做遊客服務中心,它的建築事實上也很特別的,一樣,剛才提過的,遺址不是保護而已要推廣,讓更多的民眾知道,所以我們辦了,每年都會辦,類似今天這樣的一個活動,我們就說坐在卑南談天說地,從卑南遺址談起,當然也一定會包含現在卑南遺址附近的部落,包括卑南族、阿美族他們跟遺址的關係如何?他們剛才我們看到的照片,跟那個遺址所面對的聖山,都蘭山的關係如何?事實上,都蠻有趣的一個活動。那一樣,我們這個遺址,因為沒有被挖掘的地方非常多,我們就局部的開放給各大學,老師帶學生來進行實習的考古,這些都是推廣的工作。最後我想給各位再提出最後一個問題,當大家都要把卑南遺址,當作世界遺產來申請的時候,都把它跟都蘭山連結在一起,都蘭山基本上在考古證據上,跟卑南遺址的連結,並不是那麼直接,除了一些口傳的歷史,卑南族、阿美族把它當聖山之外,還有當然當年的卑南史前人,埋葬的時候是腳朝都蘭山,也應該是把它當聖山的,但是除了這個以外,事實上,在東部地區還有更有意義的連結,就是講的巨石文化。這個是在花蓮瑞穗附近的掃叭遺址,這個巨石跟卑南的巨石,非常的接近,這個在下面是公埔遺址,這個石壁中間穿了洞,跟卑南石柱群也非常類似,然後東海岸一樣,就是都蘭的石板棺都蘭遺址,不叫石板棺,叫石棺、岩棺,事實上可能不是埋葬用的,但是它的形狀像棺。我覺得卑南遺址假如要申請世界遺址,應該除了都蘭山之外,應該要把周邊的遺址都要連結起來,牽成一個臺灣東部特有的巨石文化群,這樣就有意義。
最後我講到推廣的話,特別要提到的就是,臺灣除了當年對卑南遺址第一次要建館,進行卑南遺址的時候投資的夠以外,以後事實上政府的經費都是不足的,各位看看這是土耳其,它的那個加薩土丘它的遺址,它的人家建的規模它投資的,比我們要好。再來甚至連大陸金沙博物館,都要比我們好,這兩個中國大陸跟土耳其,國民所得都比我們低,但是對重要遺址的投資,事實上比我們是還持續、還長久,而且還夠的。最後我個人覺得遺址的保存,還是要讓大眾參與,讓大眾了解它才有意義,要不然遺址的保護研究,很可能變成只是少數學者,自己學門裡面的,某種程度的一個象牙塔而已,這樣的話,我們如何讓遺址讓更多人知道,我們就不得不思考,要用更活化的方式來,有一個方式,就是在這個遺址上面重建當年史前人居住的遺址村來復建,像我PPT上所舉出來的例子是,美國麻州五月花移民村的復建,整個村子復建,下面當,解說員就穿著當年的衣服,煮當年的食物,用當年的語言跟遊客來互動,我想這樣你就可以慢慢讓更廣大的民眾,了解這個遺址,了解這個遺址的內涵,跟當年的生活狀況。
這個是卑南文化公園,我們想繼續推動的地方,目前我的老同仁正在繼續推動,希望有一天,我們卑南遺址可以變成臺灣遺址保存最好的一個典範,意思就是說它不但是有保護研究,它還要有推廣,同時最後最重要的,它同時要跟我們的環境政策,跟我們的建設,對話的過程,產生一個很好的例子,讓大眾來思考建設跟遺址的關係,不是衝突的,它們應該是互動辯證的,遺址跟環境之間也是求取平衡的,不是只有環境保育為主,然後遺址被埋在地下沒關係。
最後再次感謝主辦單位,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謝董事長,還有我們文資處,我們雪慈小姐這邊,可以主辦這樣的單位,讓我有機會來跟各位分享,謝謝大家,謝謝。
主持人(董又慈):請問如果現在,因為剛剛你提到就是在遺址精華區裡面,被種了樟樹,樟樹可能不是那麼珍貴的樹木,萬一要是現在在遺址範圍內,發現了很珍貴的植物或動物,我們要怎麼樣子去處理這樣的問題?
張善楠:動物好辦嘛!牠是移動的所以把牠移動就好,對不對?植物就請,假如珍貴的話,就還真的要請植物專家來,看怎麼樣移植或單獨把它保護,但是目前沒有珍貴的,當年這裡都是私家園,農地知道要徵收的時候,他們私家園收完趕快搶種樟樹。
主持人:所以那當地民眾就是像這些,譬如說種植樟樹的民眾,他們對於遺址他們是什麼樣的看法?
張善楠:各位可以想像嘛!就跟我們一般民眾一樣嘛!你沒有特別告訴他,他們就是以他們自己的生活為主,就跟我們史前人一樣,所以那些十幾個石柱,為什麼最後只剩下一個,因為他們為了耕種,為了生活方便,當然把它推倒啊!所以一定要怎麼樣,進行公眾教育,文資大眾的教育,當然這些當地的地主,跟我們這樣互動幾年,他們當然知道了,尤其他們也知道罰則在哪裡。所以呢,附近其實卑南遺址的範圍還更廣,但是有些民眾他就很不樂意被徵收,因為他知道了以後,被徵收就要從事任何的開發都要申請,那有人他的土地非常貧瘠,他就很希望給徵收,因為我們第二次徵收的價錢,比第一次好很多,所以後來我當館長的時候,還有很多附近民眾跑來問,館長,我那邊還有你什麼時候要徵收。所以每個人都站在他自己的立場,或者生活利益在著想,但是我們身為文資保護工作者,我們要契而不捨的,就像各位一樣,有機會就進行公眾教育,跟他們溝通相關的觀念跟理念。
主持人:謝謝張館長精彩的演說。